暮印

平仄相起 第二十八章

  “我再问一遍，这是谁的枪？”资历泽冷笑着，从贵翼的视角，他颈上的睚眦格外显目。

李来往后退了几步，“贵····贵军门·····”

他向贵翼求救。

“叫他没用！”资历泽高喝一声，呯得一声开了一枪，打在茶几上。

贵翼倒是转过身来看戏。

整个会议室几乎都要凝固住。

“你的枪，”李来的目光躲闪着，“我承认这是你的枪！”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，豆大的汗滴渗出。

资历泽举着的枪放了下来，眼里满是不屑。

他拉开身后的椅子重新坐下，“我确实为南京特聘，但如果你们真心想合作，就不要让这种小丑舞到我面前。”

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枪械，不再抬头。

会议室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。

一直没说话的贵翼，突然开口了，他从刚才就在思考一个问题。

“这把枪是因为特殊零件才导致十分脆弱，但如果去掉那个零件，也就是去掉这把枪的唯一一个瑕疵，你也能做出比0912更好的枪，对吗？”贵翼面向资历泽。

资历泽手里的动作一顿。

他抬眼看向贵翼，明知不该对视，资历泽还是迎上了贵翼的目光。

“哪有那么简单。”他轻声道，重新垂下眼眸，“自我在日本学成到现在，出稿的有一百三十把，而真正制造出来的，只有十几把。”

“这也就是说，”资历泽继续道，他仰起头，仔细回想着，“现实的情况就是，我的枪，只有百分之十可能问世。其中还包含昂贵的，根本不适用于实战的狙击枪，或者是这种”，他摩挲着他的枪，“送人用的。”

“那你能不能，把所有的图纸拿出来。”江绍成问道。

资历泽站起身，“至少现在还不能，总得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。”他瞥了一眼李来，“像这种情况，就让我很怀疑贵司的诚意。”

他正月拂袖而去，贵翼却叫住了他。

“等等。”

资历泽回过头来，莞尔一笑，“你们给我发钱，枪什么的早晚都是你的，贵军门急什么？”

“我又跑不了。”他用口型对着贵翼说道。

回到办公室，资历泽从保险柜里拿出了几乎所以的档案袋。

他的指尖摩挲着牛皮纸袋，缓缓闭上眼，这是他年少时的光芒，是他整个人生里，最干净的东西。

资历泽吩咐尘年带上全部的文件袋，来到了贵翼的办公室。

他要拿这些东西，拿自己全部的心血，去铺路，去给任务的成功铺路。

“东西都在这了。”资历泽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，看着贵翼。

“你不是说不给吗？”贵翼停下手中的笔。

“大哥要，我哪能不给啊？”资历泽假装叹了口气，“不过在我看来，依据现在的情况，还是0912最合适不过。”

“嗯。我已经上报给南京，很快就能用于前线实战。”贵翼点点头，站了起来，也坐到沙发上，“有什么条件要提？”

“顺便提？”资历泽笑着往贵翼身边凑了凑。

“你随便提，我考虑考虑。”贵翼很认真地看着资历泽。

“我要当兵。”资历泽的眼神很认真，“做你的兵。我要这身军装上，有像你们一样的军衔，我要，能在将来的某一天，跟着你去打仗。”

贵翼微微蹙眉。

“本来我入职时，南京方面就这种意向，我说考虑一下。军衔大小无所谓，但是我想跟着你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我说过，”资历泽的目光投向窗外的阳光，“我会报恩的。”

“如果是这个理由，那么不行。”贵翼的语气突然严肃，“打仗是会死人的。我说过没有，我不需要你报恩。”

“你需要。”资历泽重新看着贵翼，“在这种时候，你尤其需要。如果我不能跟在你身边，以名正言顺的名义做你的人，那这份礼物，我就得拿命给你。”

贵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
“怎么来枪快啊，自己造吗？”资历泽轻笑出声，“答应我，我把整个上海黑市的军火送给你。”

“大哥，我想和你并肩同行。”

贵翼还是挡不住资历泽的恳求。

只是贵翼没想到，不久后他就会觉得后悔，如果那时没答应他，会不会就是不一样的结局。

0912的研发是大功一件，资历泽被受封少校军衔，隶属于上海军械司。

受封的那天，明面上的资历泽很高兴，但却在在无人处大发了一通怒火，神经药一把一把往嘴里塞，就着冷水咽下，他要疯了。

资历泽清楚的知道，迈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。

因为早在那日他向贵翼提出参军的要求之前，他按照叶宗铺的纸条，去见了那个人。

眼神的相撞，让他们明晓了对方的身份，也惊讶于对方的身份。

舞厅的卡座间，资历泽的面前，坐着明楼。

“明大公子，我真是惊讶。”

“资小四爷，谁也不用说谁。”

资历泽几乎是和明楼一起，向身后一仰，靠在身后的皮质沙发背上。

“我前几天还听说你在巴黎。”资历泽双手交叉抱在胸前。

“我听我大哥说你去了日本。”明楼也是不屑地歪歪头。

“说正事，说正事。”资历泽重新直起腰，喝了面前的洋酒一口，皱了皱眉。

“你打算怎么办？”明楼也直起腰，靠过来。

“我得先有名正言顺的资格，见到那个东西。”资历泽晃了晃酒杯，“我得先成为他手下的兵。”

“这样你拿到的几率更大。”明楼肯定了他的想法。

“但是，”资历泽抬起眼眸，疲惫与不安充斥在眼中，“我总不能，真的交给日本人。”

明楼暗下眼神，“我今天有备而来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你想办法，主动暴露。”明楼再次抬眼时，眼底已经是深不可测。

资历泽的头翁的一下。

“但是在日本方面，你不能暴露。”明楼看着呆怔住的资历泽，“也就是说，你不能让日本人看出来你主动暴露，甚至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已经暴露。你需要让贵翼发现布防图被泄露，从而促使他更改。”

资历泽咽了口口水。

“你会被抓住，以贵翼的敏感度。”明楼继续道，“但你不能跟他开成公布，因为他身边绝对不止你一个日本间谍。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个女搭档。”

“对。”

“她会是个麻烦。”明楼的意思不言而喻，“如果她是自己的人，会对接下来你的任务执行有很大的帮助。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资历泽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，“如果我被他抓住，通日会判处死刑。”

“你不能死。”明楼摇摇头，“你还需要继续潜伏于日本那里，为抗战的胜利，时刻准备着。这就需要你，自己脱身。”

“好难。”资历泽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，“我需要在日方潜伏多久？”

“很长，很长。”明楼看着资历泽，“三年五年，十年八年。但绝不会是永久。”

资历泽抬头望去，没有一丝光亮。

“你要知道，这一步一旦踏入，便永无回头之日。”

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，现在资历泽也想不到，后来的他，会以日本军官的身份，成为整个上海的统治者。

但他真的感到了，背后即是深渊的感觉。